1
前进与倒退,笔直与倾斜,现在与过去,快与慢,光与暗,世界上的一切都被什么神秘的事物一分为二,一个在彼岸,另一个在此岸,两者遥遥相望,或者背道而驰。
就比如,日常与非日常。
人类与怪物。
食种。
2
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哼歌呢?那种不唱出歌词的,仅仅是用声音来表示音调的哼歌。快乐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抑或都不是。仅仅是在某个时刻无意识的就哼起来,哼出早已遗忘却又确确实实存在于脑海中的某个曲调。
起雾了,在小巷中少女走来了,哼着轻快的曲调。
周围什么都看不到,少女从雾中走来。
跳跃性的曲调,跳跃性的脚步,从白色中中走来的白色少女,走到唯一的红色面前,鲜艳的红色,满地的彼岸花,丝状的铺满大地。
“原哥哥,走了。”
“嗯。”
蹲在地上的人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抬起头露出了嘴角鲜艳的红色,眼神仿佛透过了浓雾看到了天空的深处,眼睛里有血色的眼泪流下。
真难吃。
3个月前的时候,我碰到了她。
荜捺哼着歌走到我面前,对着正在研究着究竟该从何处入口眼前人类时的我伸出芊细的手臂。一个人当手臂向上抬的时候容易被认为是期望救赎(带走),向下的时候则被认为是邀请,但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上与下是可以倒过来的,或者说如果当时我没有倒立而是站立的话,或许不会想错。
在我以为那是邀请的时候,荜捺却这样说:
请让我跟随你吧。
不是邀请,而是推销。
推销自己。
那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原因,我现在仍旧不知道。但是无所谓,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契机,进入食种社会的一个契机。
自从杀死黑井之后,我就彻底远离了人类的日常,而进入了monster的非日常,本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是食种的话。
一切都消失了,不论是黑井也好,秋人也好,狩也好,那个神秘的女人也好,所有让我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事物都消失的一干二净,我简直可以说,现在我正处于异世界。
我多年以来的夙愿与梦想都已经实现了。
终于生活将要开始跳跃,而不是按着既定的轨道流逝,我曾这么认为,我一度这么认为。既然我用了曾,还有一度,那么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想法是错误的。
究竟什么是日常呢?
一成不变的。
毫无疑问的,食种的世界绝非日常——如果我不是食种的话。
我从一个日常走向了另一个日常,食种的日常。
一个人类在食种的世界是绝对无法安稳的,但是食种可以,无论是食种的世界也好,人类的世界也好,都可以安稳的生活,一成不变的生活。
每天隐蔽的进食就好,每天。
我的梦想远远没有实现,那些令人惊奇的故事,那些我希望成为的主角。
我讨厌一成不变的日常。
3
人人生而平等。
这句话在人类的世界中是真理,在食种的世界中同样是真理,或者说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中,这都是真理。
生而平等,平等的拥有追求的权利。
然而,在享有上绝对不平等。权利永远只有少数人能够享有,人类的社会是金字塔状的,高级的管理着低级的,这是世界的法则,所以也是食种的法则。
就如同我现在坐在这里,而下方却跪着无数的食种。
他们都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我,然而我知道那不是我,而是我享有的权利。
“真无聊。”
我真诚的这么认为。
“喂。”懒散的拖着下巴,无聊的竖起食指,手臂伸直对着他们,“你们,我知道你们对于我坐在这个位置感到不服,认为我是靠荜捺坐上来的,但是没关系,我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用视线扫过下面的所有人,果然大部分的眼神亮了起来。有句话说的好,世间纷纷扰扰,皆为利来?或者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这次的任务是摧毁G-3实验室的总部,对于第一个冲入敌方指挥部的人……”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身后的椅子搬到身前,轻轻的拍了拍,“这把椅子就送给他了。”
阳光从窗口照着椅子,尘埃在暖色的阳光中浮动。我跟荜捺向着房间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哦,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去,对着里面望着椅子的所有人说,“行动时间就是现在哦,毕竟G-3的总部就在我们旁边呢。”
说完,我用力推开大门,阳光毫不吝啬的洒进来,旁边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仓库,虽然我们所在的地方同样是个毫不起眼的仓库罢了。
“哦——!”众人大喊着从我身边冲了出去,向着旁边的仓库冲击,很快里面便传来了阵阵声音,那是战争的声音,死亡的声音,一成不变的日常所发出的呐喊。
“真的好吗?”荜捺在我身边看着前方的战争,大量的死亡绽开在这里,死神是否也会抱怨工作的沉重呢?
“什么?”
“就这样一股脑的冲上去?”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但是绝大多数都是食种,比人类更为强大的肉体,和人类同样的智慧,败下来的却是食种。
“你说呢?”听到我的反问,荜捺却咯咯的笑起来,在战场的轰鸣中,她的笑声却如此透彻,仿佛贯穿了整个战场的空气。
“能剩下多少人呢?”
“zero。”
“真是可惜呢?被人类埋伏了呢。”
“很正常的吧,告密者。”
“因为人类给我买了全球限量版的波比布偶,没办法的啊。”
“可以找我要的。”
“咯咯,原哥哥。”荜捺缓缓的将手里的油纸伞撑开,看着从前方包围而来的人类,所有的食种都已经死了,一脸渴望的倒在了原地,“很可惜,你没有钱呢。”
“啊,的确,大问题啊。”
叹息着,我猛然间冲了上去,从两个袖口飞出的刀后连着锁链,在人群中肆虐着无人能够阻拦,所过之处,片血纷飞,残肢落地。
即使是同为食种,也是分等级的,而在这之中,有一个人类绝不能招惹的存在,哭泣者——原修罗。
子弹如同瀑布般倾斜而来,然而被我的锁链挡在外面,即使有些能够进来,也无法穿破我的表皮,我是食种中最为强大的,从不曾存在过的存在。
人类惊恐着叫着,却有着不同的反应,有些大叫着逃跑,然后还有那么一堆,大叫着疯狂的朝着我冲来,呈圆形的,疯狂的朝着我砍来,放弃了枪炮,用最为原始的力量。
我抬头看着天空,正是太阳最为毒烈的时候,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垂在身后,仰身看着天空的太阳,在那些刀剑砍到我的一瞬间——绝非放弃,因为在那一瞬间,从我的衣服里冲出了大量的锁链,四面八方的,仿佛盛开的花朵,在那芊细的花瓣上,挂着累累的硕果,天上飘起了血雨,滴答滴答滴在我的脸上,仿佛我在哭泣。
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前的太阳,是荜捺过来为我撑起了油纸伞。我缓缓的站了起来,锁链从身上滑落在地上。将手伸出伞外,血雨滴落在手心,披上荜捺递过来的衣裳,看了一眼身旁撑伞的她。
“走吧。”
“嗯。”
在同一把伞下漫步的恋人,多么浪漫的风景,如果不是血雨的话。安静的画面,那把椅子在阳光中飘散着尘埃。
“你高兴吗?”
“嗯,还好吧。”
“是吗。”荜捺微笑着看着身旁的身影,你快乐的时候我就快乐,你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想让你开心,这场盛宴你喜欢就好。
4
食种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呢?他们在什么地方存在着呢?这些都是我曾经想过的事情。是不是在与世隔绝的村庄中默默的生活着,或者隐藏在世界暗的角落中悄悄地狩猎着人类?各种各样的,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我都去想象他们是在什么样的地方生存着,又是怎样生活着?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是这样一种方式,因为无论如何这都是我最不期望的方式。
混迹在人类社会中,如同人类一样生活着。
这样同人类有什么区别呢?实在是,太无聊了。
就如同我眼前的人竟然是食种,实在让人提不起劲,尽管他是世界首富。
我坐在世界首富面前转着手中的笔,如果我是人类的话或许要激动一番,然而作为食种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去激动的理由。作为食种,这样安定的生活实在在无趣了。
他并没有在意我的态度,而是看着我手中不断旋转的笔,向我问:“听说你只有你回来了?”
“啊,没错,都死了。”
“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损失吗?这几年来最大的一次。”
“啧,不要在惺惺作态了。”我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盯着他的眼睛,“反正都是你对手派系的,这不是你最愿意看到的场面吗?”
“……好了,下去吧。”他无奈的挥了挥手,知道自己拿原没有任何办法,“荜捺留下来陪陪爸爸吧。”
“咯咯。”荜捺歪着头看了看我,然后对他说,“原答应和我去逛街,没办法陪爸爸了呢。”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说什么呢,爸爸。”荜捺跟着我离开了屋子,余下的话语在空荡的屋子中回荡,“爸爸是本世纪最厉害的商人,对你来说,所有的东西不都是商品吗,难道女儿卖的价格您不满意?”
“世纪最强的食种,我当然满意。”屋内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如果不是买卖的话。”
离开了那个让人讨厌的老家伙之后,我就陪荜捺一起去逛街去了,不管是食种还是人类,女人都喜欢逛街买衣服这点倒是完完全全的相同,不过荜奈虽然每次都会买很多衣服,但是,从来都不会去穿,她始终是那一身白色的衣服,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白。
当我们坐下来喝饮料的时候,碰到了修,一副幸福表情的修。
“啊,原大哥!”说起来,修这家伙是我的崇拜者来着,虽然我不知道做过什么值得他崇拜的事情就是了。于是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就高举着手向我跑来,不会看气氛也是修的一个特点,或者说缺点比较好。所以当他过来的时候,荜捺正在使劲的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毫不怀疑他会死无全尸。
“所以说,那是什么?”修毫无自觉的坐在我们旁边,对着我喋喋不休,不知道是没有看见荜捺还是无视了她呢,我想是无视了吧,神经粗大到这种地步的食种相当少见,不,我想即使是人也相当少见。就在荜捺忍不住将要出手的时候,我赶紧打断修的话语,随便向他询问,指着他身边大包大包的东西。
“啊,那些啊。”修露出了一副幸福的表情,明晃晃的刺眼,“我老婆快生了呢,所以我买了些婴儿用品,不知道是男孩呢,还是女孩呢?”
“哎,原来修已经结婚了吗?”我还真是不知道,真是太可怕了,原来还会有女孩子爱上这样笨蛋不懂气氛的大叔啊。
“啊哈哈,我老婆她啊……”修挠了挠头,有些自豪的笑了笑,但是一张嘴我就知道他又要喋喋不休的说下去了。谁要知道你老婆怎么样啊!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喝下这杯饮料啊!索性的是这时候修身上的手机响了。
修对我笑了笑,然后接通了电话,电话的那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修的脸色大变,赶忙对着我说,“我老婆生了,原大哥我先过去了!”然后也不看我有什么反应,向着家里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看着修慌忙飞奔的身影一路不断的撞倒了好几个行人,然后笑了笑,拉着不情愿的荜捺向着修的家里走去。
到达修的家里的时候,修正在不停的原地打转,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修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原大哥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听到他的话,我好笑的看着他。
“啊,不不,原大哥能过来真是太好了。”修窘促的笑笑,然后接着说,“正好原大哥帮我想个名字吧,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呢。”
“名字啊——”
正在我思考的时候,房间里面突然传来了哭声,哇的一声仿佛打破了天地间的什么,修再也不顾上面前是自己最崇拜的人,慌张的向屋子里冲去。
是男孩,里面的接生婆抱着刚出生的小孩笑着,但是下一秒却突然惊恐的看着小孩,仿佛是什么恐怖的事物,任由小孩从怀抱里掉落。
刚冲进门里的修就看到自己的孩子从空中掉落,如果摔到地上不知道会怎样,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摔倒地上!
“你是要干什么!”修爆发了自己百分之一千的速度,以自己的身体为孩子充当了保护垫,回头恨恨的向着接生婆大呵。
听到孩子出生的消息,然后进门后却看到自己的孩子从接生婆怀中摔向陆地的场面,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够平静的对待,如果换做暴力点的人,或许接生婆已经人头落地了吧。
可是尽管被修大声呵斥,被我和荜捺的目光瞪视,被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接生婆仍旧没有什么反应,仍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无神的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目光放向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她说,他是人类。
人类,这两个字是再普通不过的字眼,但是在这里却有着不同一般的魔力。这里,是食种的世界。所以当人类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仿佛虚无缥缈的空气变成了什么粘稠的液体,我们置身在其中无法呼吸。
食种与食种生出人类,多么令人嘲笑的结局。然而并非如此,并非仅仅是嘲笑的结局,食种与食种生出人类,并非第一次出现,虽然很少,但是其实出现过好几次,然后,都死了。
出生与死亡,两个向背离的事物,在这一刻却仿佛被链接在一起,究其原因,是因为过程的缺失,刚刚出生,然后就被宣布死亡,这究竟是悲哀呢,还是庆幸呢,不用在这个令人悲伤的世界上生存。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抛却当事人的感想,对于父母来说,无疑是悲伤的事情,不能忍受的事情,只是……
无法反抗。
食种的规则,又岂是小小的修能够反抗的。
食种与食种生出的人类,是不详的象征,是恶魔之于人类,要被在火刑架上被焚烧成灰烬,飞在这湛蓝的天空之下。
究竟是谁呢?第一个说要焚烧孩子的人,他又是为了怎么样的利益作出这种可以说是丧尽天良的事情呢?他又如何得到整个食种社会的支持呢?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时候,他,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他不能死去。我看着眼前的孩子,睁着刚出生的眼睛那么天真,挥舞着胖胖的小手渴望关爱。
出生在食种世界的人类——异点,这难道不是我所渴望的非日常吗,仿佛主角般的戏剧出生。
真想看到他将如何成长啊。就仿佛父母希望在孩子身上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样,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梦想。
“都别动!”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的时候,房门却突然间被踹开,一个全身漆黑的蒙面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人。
凝滞的空气瞬间被打破,仿佛压力满满的水瓶中破了一个口子,轰的一声奔流而出,众人的目光就顺着奔流而出的空气集中到突然出现的人身上。
蒙面人没有任何表情,至少从他露出的部分来判断,他没有任何表情。从一开始,他就不在乎我们,他笔直的向修走去,可是他的目标也并不是修,而是修手中的孩子。
修意识到了什么,他抱着孩子不停的后退,可是他无法逃避,背后是白惨惨的墙壁。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袍人将手臂伸向自己的孩子,然后,滋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惨白的刀插在惨白的墙上,穿过黑袍人的脑袋,刀柄上的锁链另一头在原的手上。
被喷洒了一身献血的孩子咯咯笑着拍手,女人们尖叫着逃跑,黑袍人们紧张的拿起武器向原冲去。
“走了,修。”
“哦……哦。”
身后是一地的尸体,锁链在地上拖出纤细的血线。修抱着孩子和他的老婆跟着原向外面走去,食种的恢复力不同寻常,即使刚生完孩子也可以行走了,虽然还很虚弱。
接下来究竟要去哪里,前方究竟在何方,修一无所知,但是,只要跟着前方的身影就行了,在没有道路的荒野中,原大哥的身影是唯一的路标,迎着晨光是如此的清晰而又令人安心。
“逃亡开始了哦,修。”
打开门的时候,我转过头微笑着对修说,被阳光带出的阴影中,他丝毫没有不安,坚定的对我点了点头。
5
“人类的食物啊。”
我提起手中的袋子看了看里面的食材,蔬菜与肉,营养是够丰富了,但是该怎么做呢?已经很久没有做饭过了,不,不如说根本就没有做过吧,即使是身为人类的时候。而且,即使现在做的出来,好吃不好吃也不好判断啊,毕竟人类的食物吃不下呢,我们。
“哎。”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前一段时间小家伙一直都喝母乳的,但是最近可能是太过于劳累了吧,母乳的产出量不够了,毕竟一直在逃亡。说实话当初虽然嘴上轻松的说着逃,但是事实上并没有这么轻松,在人类社会中究竟隐藏着多少食种呢,除了那些大佬谁都不知道吧,不,即使是那些身居管理层的大佬也不清楚,因为除了手里的势力外,徘徊于食种社会之外的独行者也多不胜数啊。躲避这些食种的视线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到不如说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才是奇迹的事情。
“哎!”我再次叹了口气,这是疲惫的气息,说实话,一开始提出逃亡也只是觉得有趣而已,现在已经该结束了吧。
我听到噼啪的轻微响声,路上的路灯一个接着一个的亮了起来,说起来太阳已经下山了啊。
“赶紧回去吧。”这样想着,脚步加快了几分,向着藏身之处走去。然后发现,前方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我。虽然只是占据了路宽的几分之几而已,但是却有着挡住我全部去路的气势。
“麻烦让一让好吗?”我在此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如你所见,我赶着回去做饭呢。”
虽然我只是轻松的语气询问,但是对面却如临大敌般的举起来手中的刀刃。啊啊,真是的,该结束了,躲猫猫的游戏。
轻松的从侧面走过,身后无头的尸体喷洒出杂乱的线条。
我,可是世界最强的食种来着。
虽然只有我和荜捺还有那个老家伙知道。
“话说,你买这些是要做什么?”
荜捺看着提着塑料袋进门的我,靠在门框上好奇的向我询问,同时用鼻子在空气中使劲的嗅了嗅,仿佛察觉到什么的犬类。
“比起那个,有鲜血的味道呢,食种的。”荜捺打断我解释的机会,对着我皱着眉头询问,“碰到食种了?追踪而来的。”
“明明一滴血也没有沾到身上呢,这样也闻的出来。”我好奇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同时向厨房走去,洗菜准备做饭。
“当然,不要小瞧我啊。”荜捺跟着我走进厨房,看着我忙里忙外,“所以,这究竟要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饭勺,有种厨师长的感觉,“当然是做饭喽。”
“做饭?”荜捺奇怪的歪着头看我笨拙的行动,真是,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做饭给谁吃?”
“这不是明显着的吗,当然是给……”
我愣住了,给谁吃?人类的食物当然是人类吃吧,这个屋子里人类只有一个吧,但是……不到一个月的婴儿究竟要怎么吃这些东西啊,喂!
白痴啊,你!
我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荜捺却已经不屑的说出口了。啊啊,荜捺还是第一次这么对我不尊敬呢。
“让你买人类的食物什么的,当然是买奶粉啊,笨蛋。”
来来回回又折腾一圈之后已经是深夜了,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天空之上。今天是个好天气,月亮简直如同磨盘一样低的惊人,周围没有一丝云彩,冷清的月光直直的洒在大地之上,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肃杀的气氛当然不是月亮带来的。
“逃亡开始也已经1个月零2个星期了啊。”荜捺站在我身边,撑着那把在身边从未改变过的油纸伞。
“啊,是啊。”在屋顶坐着的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月光是个神奇的力量,即使在稀松平常的景色在月色下都仿佛身处异域。
据说嫦娥奔向的是月亮,据说猴子喜欢在湖底捞月,据说狼人在月亮下才能变身,据说……
月亮带来了数不尽的神秘,然而它却仍是月亮,一个荒凉无尽的世界。就如同我,即使身周发生无数在别人看来非日常的事情,然而仍旧不能填充哪怕一丝内心的伽蓝之洞。
“已经厌倦了,这样无趣的逃亡。”
缓缓的站起身来,刀刃上反射出银白的光亮,呲啦呲啦的锁链声从袖子里响起,刀片清脆的落到地上。
“所以,请你们去死吧。”
歪着头看向周围出现的无数黑衣人,那些都是食种组织的暗部,虽然不知道是否叫暗部,但是这样比较好理解吧,嗯,暗部。
脑海中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冲进人群中胡乱的杀戮。月色中荡起血色的涟漪,珍珠般的血珠一粒粒飞舞在空中。
荜捺在一旁撑着油纸伞看着眼前的一切,轻轻的哼起歌,歌声穿过战场随着月色飘向远方。
一曲终了,杀戮结束。
啪啪啪啪,掌声从远处传来,是赞许的意味,还是别的什么?荜捺在我身边撑着伞,和我一同看向前方。
出现在前方的,是荜捺的父亲,那个世界首富,食种的管理者之一。
“为什么?”有些带有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修和他的妻子已经起来了。说起来,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还没有被吵醒才会令人感到奇怪吧。
“什么为什么?”我还没有说话,荜捺的父亲却一副很感兴趣的向修询问。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他仅仅是个孩子啊,为什么一定要杀他啊!”修有些绝望的跪在地上大喊,荜捺父亲这样的上位者对一般食种来说绝对无法反抗的存在。
“为什么?”回答修问题的并非修所质问的荜捺的父亲,而是原,修最尊敬的人,“你在说什么啊,修?”
“原大哥?”修疑惑的看向我。
“当然是因为你的儿子是人类啊,修。”
“可是,是人类有什么错误啊!人类和我们食种有什么区别啊!”尽管面前是修最尊敬的人,但是仍旧大声吼了出来,这几天的逃亡,压力早已经是他不堪重负了吧,“我们都同样生活在一个世界上,用着同样的语言,并且拥有着同样的文化吧!最重要的是,我们曾经也是人类啊!”
“呵呵。”轻声的笑着,原突然闪身到了修的面前,额头几乎顶在一起,我的眼睛充满了血色和杀意,那是食种特有的眼睛,我用这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修的眼睛,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响起,“食种就是食种,人类就是人类。”
看着被吓的向后歪坐在地上的修,我无奈的站了起来,走回荜捺的伞下,面向着修,面向着如同磨盘般的月亮。
“即使同样生活在一个世界,用同样的语言,拥有同样的文化,修,食种就是食种,人类就是人类。就如同犯了错误一样,后悔是无用的,任何人都没有回到过去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人一但变成食种,同样也不可能再变回人类。
说起来,修你是1代食种吧,直接由人类变成的。如果是食种与食种所生的2代食种或者之后的3代食种就基本没有你这种危险的思想呢?要知道没有人类会和食种和平共处,而你们却希望和人类能够和平共处呢。别忘了,我们的食物可是人类呢,和食物做朋友是只有傻瓜才会做的事情哦。”
“可是,可是孩子是无罪的啊,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啊!我可以代替孩子死去啊!”
“你在说什么呢?修。”我站在高处怜悯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修,“罪孽什么的,谁也没说过有啊。”
“你是无罪的,孩子自然也是无罪的。”
“那为什么还要杀掉我的孩子啊!”
“你还没有明白吗!”我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为何会有这样愚昧的食种,“因为他是人类啊。
根本和罪孽啊错误啊什么的无关,只要他是人类就够了。用一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方,我们食种对于人类来说就相当于恶魔啊,人类对付恶魔就是没有理由的烧为灰烬,同样我们恶魔杀掉人类也不需什么理由啊。而且,不止你的孩子,你们夫妻也会受到审判吧,就如同人类生下恶魔一样,恶魔生出人类同样意味着对于种族的背叛啊。”
我看着在我的话语下绝望的修,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不过,他们怎么样都好,这个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死去,正因为是在食种社会生下的人类,才拥有被我保护的价值。
啪啪啪啪,身后在此传来了掌声,仍旧是荜捺的爸爸在轻拍着手掌。
“没想到能听到原你这么精辟的言论,仅此一点我今天就没白来啊。”
“哼。”我不屑的哼了一声,能让他亲自到达现场的事情决非是对一个人的赞赏,“你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无利不早起,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吧。”
“哈哈哈,还是原知道我的心意。”大笑过后的他指着修的孩子看着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帮你保住这个小子而已。”
听到他的话,我皱起眉头盯着他的眼神,无视一旁修与他妻子因为惊喜的冲击带来的傻瓜式的行为。
“条件呢,不可能没有条件吧。”
“当然有,不过也很简单,对你来说。”他手指敲了敲手上的拐杖,然后一字一顿打对我说,“灭了人类的高层。”
6
经常听到那些钱财如粪土的言论,这句话本身是没有什么错误的,对于那些大富翁来说,一但站到一定的地位,一但拥有过多的钱财,那么他们所追求的就将是别的什么东西。人类对于到手的东西毫不在意,对于不曾拥有的东西却虎视眈眈。
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钱财与粪土何异,站在商人的顶端所追求的东西是名声。
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名声——带领食种走向最昌盛的时代。
这段史册中将载入我的名字,还有你的名字。
他这么对我说,荜捺的父亲这么对我说。
“真没想到你会同意这样的条件。”我坐在天台边缘发呆的时候,荜捺撑着油纸伞站在我旁边。
“今天的油纸伞撑起的有点早啊。”我没想解释什么,荜捺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人,但是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什么人能够完全的了解一个人,即使自己也不能。
“嗯,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想要多撑一会心情也是难以理解。”
“嗯~”我拉了一个长音,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在感慨什么。
“我知道你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荜捺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继续坚持向我询问,“可是带领食种杀戮人类这种事情你不也早就厌烦了吗?”
“啊,是啊。所有事情都是这样,一但做过一次之后就没有让人感兴趣的地方了啊。”我回头看了看身后不多的食种,这次行动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壮大,但是场面却比任何时候都来的寒酸呢。
也不能这么下结论吧,毕竟人数虽少却全是精英,毕竟在这种时候杂兵也不过是添乱而已。
“可能是这是最后一次吧。”转回头来,又一次看了一眼荜捺,这个带我进入食种社会的女人,她现在就如同以往一样撑着油纸伞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最后一次好像总是有着别样的情怀。”
这样说着,我从天台边缘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建筑,3分钟前有一群人和荜捺的父亲进入那里。现在,看着手机倒计时的归零,默默的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越下了天台。
行动,开始!
事情从一开始就异常的顺利。
根据荜捺父亲的计划,他以他世界首富的影响力召集人类所有的高层,理由就是唯一的女儿被食种杀死,他愤怒异常,要全面支持人类对抗食种的研究。在这个前不久多所研究院和机构被袭击的时刻,他的宣言和经济支持正是人类所迫切需要的。然后荜捺的父亲说为了能够见识到政府对于反抗食种的决心和魄力,要求必须能够和各个高层统一见面,毕竟他不想这笔用于食种研究的资金被各种小人暗地挪用。
人类高层在一场紧急会议后同意了他的要求,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现在的确需要这笔资金来进行前段时间伤亡的安抚和研究所的重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暗地挪用研究资金的事情在下层层出不穷,人类的劣根性难以杜绝,所以趁此机会正好表现上层的决心并想出一个制裁那些挪用资金小人的办法。
然后是食种这边,更是进行的简单而顺利,只要在自己的势力里面选出那些实力强大的食种遍可以了,至于联系别的势力……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而且势力越少名声分出去的就越少。
史册中记载为势力独自,和势力联合的名声可是不一样的啊。
准备工作顺利的异常,执行过程也是异常的顺利。
突入大楼,战斗打响,人类和食种的战斗不分上下,但是当食种这边多出我之后就不同了,世纪最强的食种,这场剧幕本就是因为有我才会被决定上演。
可是,我并没有行动。
“真无聊啊。”我漫步在战场之中,随手解决几个冲过来的家伙之后,暂时就没有人来打扰我了,或许他们看我没有动手的意思,就决定最后在对付我吧。
身周到处都是激烈的战斗,而这种时候我的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方,我在战场的中间发起呆。
说起来,一直都很无趣呢,从一开始到现在,从人类的时候,到身为食种。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或许是更加无聊了吧。
身为人类的时候,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日常,但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够想象非日常的趣味,但当真正身处于非日常之后,才失望的发现事情并非想象的那样。
明白了非日常并非想象中有趣,又知晓日常是多么乏味,这样的我,究竟还可以存在于什么地方呢?
啊啊,说起来最开心最有趣的时候是小时候呢,那时候还天真的期望我是毁灭世界的魔王啊。
只是,现在想起来也是那么的无趣啊,当时的心情终究无法永恒的延续到现在。
想当魔王的心情,说起来也并非难以做到。
回过神来的我环顾四周,仍旧是缠绵难分的胶着战斗,我看向角落中的摄像头,想象着镜头那侧人类的慌张与那个人的对我还不出手的不满,缓缓的走向唯一门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间大吼。
“安静——!”
声音状若100口洪钟,空间在震颤不止,仿佛承受不住将要碎裂,所有的人类和食种都捂着耳朵停止了战斗看向我。
“现在,人类和食种将要联手,你们敌人,是我!”我轻蔑的看向懵然不知的众人,挥手从袖口飞出两条锁链,一条串起食种,一条串起人类,食种的精英与人类的精英惊愕的看着轻松的我,“如果不杀死我的话,死亡的将是你们。”
没有给他们反应与辩解的机会,我冲进人群中开启杀戮,人类也好,食种也好,所有的,都是我的敌人。
在座的是食种最强的部队,在座的是人类精英中的精英,来吧,我要以己身对抗整个世界!
疯狂的向我杀来,人类也好,食种也好,全都疯狂的向我杀来,然后一个个倒下。
鲜血横流不止,哀嚎不绝于耳。
尸体一座座倒下。
时间已然没有意义,结局早已注定。
当我躺在地上的时候,所有人类也好,所有食种也好,已经没有一个是生命体。
“啊,真无聊啊。”我抬起手的时候,仿佛看见有一个人撑着油纸伞向我走来,然后消失不见。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渐渐消失,仿佛大雾吞噬了一切,当我身处于这片没有方向没有颜色的雾中时,有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
“原。”
声音的感情复杂难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见过她,那个诱劝我变成食种的人。
“真没想到是这种结局。”她这样叹息,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她。
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什么与我有关呢?
但是她却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或者说她并不在意我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她想说的话而已。
“这里,是梦境。”她环顾着空荡荡的空间说着,“我和你共同构筑了这个梦境,你自己的梦境,和我在外面用仪器的引导,比如说食种的出现,比如说三才狩,比如说劝导你杀掉黑井,这些都是我的诱导,然而,自从你变成食种之后,我就进不来了,也就是说,自从你变成食种之后,这个世界所有的发展,都取决于你自己的行动,我只能观测,而不能干涉。”
“所以我才会感慨,真没想到是这种结局。”
“从一开始引导你行动的,是有趣。你讨厌一成不变的日常才会变成食种,正是因为发现即使变成了食种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你才会做出各种不正常的行为。对人类屠杀食种无动于衷也好,不惜因为一个和你无关的小孩对抗整个食种社会也好,甚至最后的行为也好,不过是想发现自己的有趣而已,因为除了有趣你无从认知到自己的存在。
人类之所以能够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能够从各种各样的事情上认知到自己的存在,傲慢,谦逊,谦让心,攀比心,虚荣心等等,这些事情让他们产生各种各样的感觉并确认自己的存在,即使嘴上说着不在意然而仍旧不能忘怀,因为被骂而伤心或怨恨,因为夸奖而高兴或傲慢,通过体验这些情感知晓自己的存在并且认同这些情感。
而你不同,你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你明明也因为被骂而伤心或怨恨,明明也因为夸奖而高兴或傲慢,然而你却不认同这些情感,你认为这是无聊,这是空虚。
你或许在某一过程中产生了有趣的感觉,但是你却不在意结局,无论是何种结局都无法得到你的认同,你的评论从一至终都是无聊,无聊透顶。
这世界上没有不会迎来结局的过程,没有结局的过程就如同没有死亡的人生,如果有的话只能带来无尽的悲伤。
所以你就只能让无聊贯穿你的人生。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你始终无法确认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别说意义了,你始终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一切过程都将归于无意义的结局,这就是你无聊的根本原因,也是妨碍你存在的根本理由,这个所有人类都无法跨越的海沟,在你身上永不停歇的冲刷。
明明所有的人类都将迎向将自己一切归于虚无的死亡,而人类却能够忘却结局享受过程的美妙,而你却只能被这个问题不停的困扰,并且想尽办法解决它却无从解决。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生,拥有这样思想的你。”
7
醒来的时候,耳边蜂鸣声不断响起,然后有个研究员小心翼翼的向我报告我早已知道的内容。
我的试验体,原,死了。
曾经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拯救他,现在却劝他去死亡。不过即使我不劝他的话,结局也是死亡吧。
能跟死亡这一虚无结局对抗的,唯有死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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